第44章(6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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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半夏端起袖子擦一把被泪水濡湿的脸,吸了吸鼻子说:“姑娘不饿,那奴婢还给姑娘收着,明儿饿了再吃。”

  “你吃吧…………”景辞奄奄已无力。

  半夏嘿嘿地笑起来,傻笑堆在一张憔悴破碎的脸上,出奇地滑稽,“奴婢不饿,奴婢刚在张婶子那蹭了口热粥吃,现如今饱着呢!”

  景辞不劝她,亦不拆穿,静静用一双朦胧不清的眼镜望向半夏跪坐的方向,轻声说:“是我拖累你…………”

  “姑娘…………姑娘别说这样的话,您这样说,奴婢可真是没脸活了…………”

  “你听我说——”她艰难地自红肿发炎的喉头发声,没一个字都带着血。但无论如何仍需撑住,再看一眼残酷又美好的人世,再看一眼彷徨无措孤独无依的半夏,“元人总归是要走的,皇上还在,该回来的都得回来,到时候你再去提督府找他…………他…………他是明白我的,必不会为难于你,往后如何,你同他说就是了。至于我…………若有可能,还是给我找一处僻静地方烧了吧,如今人人都饿的发慌,我只怕死后都不得安宁…………”

  “姑娘!姑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,您放心,梧桐姐姐已经去山下找陆大人,明儿就回,明儿天一亮咱们就能下山去,给姑娘找最好的大夫,吃最好的药,一定能熬得过…………”她前一刻吞进肚里的眼泪,这一时似拉开了闸门,一瞬间汹涌而出,无法自已。“姑娘,姑娘千万别丢下奴婢…………白苏姐姐已经去了,桂心也不知下落,梧桐姐姐…………真留着奴婢一个人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,真不如一头撞死的好。”

  她俯下身,一头散乱的发辫夹杂着枯草黄泥落于后背,再没了估计,也没有希望,索性趴在景辞腿上,哭到力竭。

  景辞轻轻抚着她枯黄干涩地长发,如长者般以蓦然慈爱的口吻说着:“从今往后都要靠自己,半夏…………好好活着,活着比什么都要紧。如此也好…………我再不必拖累你们…………”

  轻缓而柔婉,与地狱般煎熬的难民聚集地并不相符。更像是临走前的告慰,离别时的缱绻,似水,滑过千疮百孔的心尖。

  无可奈何花落去,却总有人费尽心思拼尽全力挽留。

  半夏猛然间抬头,似恍然大悟,又似突然惊起,她决心已下,无人能阻,“不不不,姑娘,总会有办法的!如今银子没地儿使,但总有人屯着粮食药材,姑娘且等一等,等奴婢三两个时辰,奴婢下山去给姑娘买药买粮,肉粥好不好?姑娘应我一声,咱们夜里找张婶子借锅借碗,烧一壶水煮上一锅肉粥好好吃上一顿可好?”

  景辞没了力气,只淡淡笑一笑,掌心轻轻抚过她全无血色的面庞,最终颓然跌在藏着跳蚤臭虫的破棉被上。

  半夏擦干了泪,将棉被拉高些,给景辞盖个厚实,眼瞧着顺手掐死一只乱爬的跳蚤,再低头翻翻找找又弄死几只,粗看去没东西乱拱乱爬,适才起身往外,经过独臂的张婶子身旁,沉声问:“婶子前几日买米买肉的地方在哪儿?给我指指,今儿我去,我们家姑娘便要交婶子看顾些,天黑之前我便回来。”

  牺牲奉献非呈现于口述笔谈,而在于危难交加狂风骤雨之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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