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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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屋外仍人声嘈杂。就屋后堆放的柴捆,都踩得啪啪断响。窗格上尽是好奇的眼睛。

  “死了哇,刚还见站着呢?”

  我的劫数哟,哪家伢奶声奶气、不入流地探问。不知在说屋角那早已僵硬的鸡,还是说我。

  世上没有遮天术。他那烂舌的家长,还不失时机拿我当负面教材:观音凹扔鞋,往天坑丢石头,打起神鸦鬼鸹的主意,夜深人静闭门吃猫,无一不收录在册。来了个大起底。似生生抽着我耳光。可凭天地良心,有些纯粹是胡诌啊——有人亲眼见了,谁家的狗,在我刀下逃生。

  天下知青,无一不偷鸡摸狗。我虽副本分相,也未瞒过父老的法眼。他们却从不声张,都特能宽容和善待。连续两个“赶年”夜,我都被他们接去家过年。他们担心,一个异乡青年此刻想家。

  先前几汉子冒死进沟,蒙头烧了那窝蜂,连窝带蛹取回,捣成药糊。还找回我的上衣(庆幸纸条还在)、破解放鞋。七手八脚扎起的抬椅,已门外候用。要情势不对,两组壮汉轮换不歇,抬去公社卫生所。我极不情愿的听到,春儿也在选。

  命运让我结识的人们啊,忙到正午都还没出工。

  齐巴子再次进来,窗后一阵啪啪断响。格窗上所有眼睛都消失了。小声地给老婆交待过什么。到我跟前无言地站了站,慌忙离去。

  齐嫂替我屋里屋外忙着。无论她说得如何灵验,我也喝不下小媳妇哪弄来的盅人奶,腥。近来都在说,老会计家积德,她终归“有了”。村里大嫂小婶都来看过:屁股圆,肚子尖,那还有说?儿子。她还夸张地腆着并不出怀的肚子,进进出出,朗声说话。喜晕一家子。

  外屋,齐嫂拆房般动静地折柴烧火。埋怨烧灶不好,火扑脸。锅盆乱响地热潲水喂猪,夸我猪乖,槽口好。夸我命硬,挺得住邪。咒幺妹家那长哭的黑狗。巧吧,它早不停,晚不停,出大事就停了。背时死狗,要害烂肠瘟!她憔悴的雀斑脸右眼发青,拉下黑裹头一角遮着,尽力掩饰丈夫的恶习。挨了打,哪怕打得几天下不来床,她也嘴闭紧紧。怕丑。

  周身火辣。猛地趴床边,我开始呕吐。不停地吐,绿胆汁都吐出来。

  “没踩到岩蛟算走运了。你么一早就往那钻呐?”我气才稍稍喘匀,齐嫂即小声翻起老帐,“还记得那年把狗丢苕窖里?不由你不信喽,兄弟,做不得的。”

  老天哟,哪疼捏哪!

  呕吐耗尽气力,我软绵绵悠气。身子瘫软。心慌,头晕,一额冷汗。感觉瘦骨嶙峋的胸骨下,心脏在艰难搏动,似撑不住了。觉着从未有过的孤凄。阳光从格窗投进屋。我知道,此时满世界阳光灿烂,而我心里却一片漆黑:孤身一人,我勤奋,我拼命,饱尝艰辛而不见任何希望。爱,却不敢。有人说,世间最痛苦的,莫过“得不到”和“失去了”。我看,我是二者照单全收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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