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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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胭脂每天的生活都很忙碌,从她十二岁后家里就没请过帮佣了。姆妈说:「家里有个吃白饭的,还用得着花钱请?」还是哥哥坚持,她小学毕业后才开始接家务活。

  胭脂不只要做清洁,洗衣煮饭打扫,前边店里大大小小的杂事也要帮忙,事情繁杂,常常是坐下来歇息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──更别说姆妈那一件又一件精细的旗袍,要是洗坏了她就等着被拧耳朵吧。

  胭脂走到前边店里时,姆妈正在招待客人,客人真是多啊,几乎要挤到大街上了,选布料的挑款式的量身的取衣的统统都有,熙熙攘攘,人声鼎沸,数年如一日的热闹。

  爹爹不在。几个师傅在工作檯边忙碌,每人手下穿针引线,动作如飞──胭脂却毫不陌生,有时订单接得多了、赶了,她也要帮忙在旗袍上缝珠花抢时间──没有多久,一件款式优雅的旗袍便在师傅手下成形,胭脂却顾不上欣羡,穿过拥挤的人潮,她瞥见爹爹骑着三轮车在门口停下,连忙同店里的学徒上前要搬运车上的包袱,却被横出的一隻手臂阻止了。

  「哥哥。」胭脂倏地红了脸,悄悄后退一步。

  「布料这样重,女孩子怎搬得动?」哥哥笑着轻轻将她往内推,「进去吧。」

  她不安地看着那双平常只搬过书的细瘦手臂挽起了袖子,和哥哥比起来,她都觉得自己显得粗鲁笨重,「可是──」

  「没可是。」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胭脂吓了一跳,回头看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越过了她,帮了哥哥一把手,并笑着调侃他,「儒文,可搬得动,别被压垮了吧,回头可要多吃三碗饭。」

  她听见哥哥不服气地回答:「少瞧不起人,我帮我爹从小扛大的。你这样的城市青年,才叫中看不中用。」

  两人说说笑笑相互扶持将沉重的包袱扛了进门,胭脂跟着后头一语不发,始终找不到插进去的空间。

  哥哥的这位学长最近来得很勤,但每次来了,大多时候和哥哥两人窝在房间里,也不见出来。

  来得多了,照理要跟家里人熟了,但不论是爹爹姆妈抑或是胭脂,对这位「浩鸣学长」却生不起亲近。爹爹是一贯的沉默,对什么都没啥意见的模样;姆妈一开始对「浩鸣学长」颇为热情,让胭脂添茶倒水,怕怠慢了客人,几次下来便有些微词,不阴不阳地对胭脂说:「姑娘家本本分分,少凑上前去,自己家里要闹出什么,可不是一般的丢人!」哥哥听了很不高兴,浩鸣学长倒是不以为意,想来还是来,该走还是走。

  胭脂呢,胭脂向来是没有声音的。但她想知道,哥哥的不高兴,是为了她,还是为了浩鸣学长?

  可胭脂没有问。

  她和哥哥,不再像从前那样亲了,不像小时候总黏着他,跟在他身后做个小尾巴,管他叫「阿兄」──从第一次见面起,她就只叫哥哥做「阿兄」,哪怕国语讲得再好,哪怕血脉里带来的语言已经忘得差不多了,只有这个词语,被姆妈骂了打了多少次了也固执地不愿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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