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养祸水 第83节(3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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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明白的,他迟早难逃这些昭昭的眼。这些眼,是他不能埋没的良心、是何盏坚不可摧的心志,是像他们这些读书人无怨无悔的决定。

  此刻再看他的影子在眼前打转,就恍似个宝鉴在他面前晃,要照定乾坤。他却不见半点心虚,也不隐瞒,一只手撑在案上,坦率地笑,“自然了,户部哪里肯管这桩闲事。”

  “户部不肯管,又是哪里来的银子呢?”何盏摇着玉斝,萧瑟的笑颜里带着试探,“未必应天府会有这个钱?应天府衙门的库我还是知道的,转来转去,也就一二十万银子,年年打亏空,哪能拿出来管那些事情?”

  席泠把眼皮稍垂,再抬起来时,眼色愈发跅弛,舌尖抿了一下下唇,“何必问这样多呢?你这样问我,我还以为是在你都察院的公堂上受审呢。”

  这话不知是隐瞒还是承认,何盏忽然不太了解他了,他在他看不见的背面,有另一副姿态。

  他正犹豫该不该试问下去,席泠却倏然一口饮尽白釉盅里的酒,两手拨弄着空的盅,郑重了一些,“说真的照心,如果有一天这些话你是在都察院的公堂上问我,我一定一句不落地如实招供。但你在这里问我,没多大意义。你太心软了,就是问出话来,你也会体谅我的苦衷,假装没听见过这些话。可你要记住,你既然进了三法司,就该明白法不容情,有一天,不论我有什么苦衷,你都要以法横度。”

  何盏心内振荡,他想不到席泠会如此坦诚,反而叫他有些不知所措。他迟疑慌张着,埋下脑袋,攥紧手里的盅,攥得经络突起。

  席泠也没想到自己的坦率来得如此早,或者是他有些累了,索性豁然地拍拍何盏的肩,“倘或真有那么一天,我希望坐在公堂上审我的人是你。”

  他揿着何盏的肩拔座起来,推开槛窗,云迷月隐。仍然有几点稀星,照着他落拓又狂妄的眼,“照心,这世上,也只有你有资格审我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何盏转向他的背影,满目疑惑,似水摇曳着。

  席泠笑了笑,“因为你帮了我不少忙,自幼你就是个良善人,我买不起纸笔,你慷慨解囊不少。那年咱们赴京殿试,在客栈里撞见那几个世家子弟的捉弄,你半步没退,咱们还招了他们的小厮的一顿痛打,你记不记得?回到南京,你一门心思为我向你父亲寻官谋职,为我的前程费了不少心。我知道你是个施恩不望报的君子,但我记得。都说我席泠秉性凉薄,但我不是没良心。来日闹出事来,此案你来审,必定震惊朝野,叫世人看看,你照心,不是个无用书生!你比他们,都能做个良臣。”

  何盏闷坐半晌,举手间,不留神碰倒了案上玉壶。酒淅沥沥地往地上坠,满室浓醉。

  他稀里糊涂地,已经分不清是与非,蹙紧了眉,“不,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?我是问,为什么做了这些事,又不做到底?倘或你做到底,我一准将你绳之以法!也不至于像现在,拿不定主意,左右为难。”

  “哪有这么多为什么?”席泠悲怆地欹在窗上,让寒风吹冷他,“是人就有个苦衷,有个无奈之处,但这些不该你一个都察院的官吏来过问。你掌握朝纲理法,就该依法办事,要是连你都模糊了是非边界,这世道可就彻底浑浊了。”

  说到此节,他又体谅何盏的矛盾,软下态度来,“但作为知己,我可以告诉你。你是看在眼里的,像我这样的家世,只能靠趋炎附势才能高升。可话说回来,哪个‘势’白白让你去依附?这世道根本没有正道给我走。我走这条路,只愿真有那么一天,千万读书人不再走这条路,千万为官者能以我为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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