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宫令 第72节(4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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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秋娘恻然不语,蒖蒖又道:“我请人从宋婆婆酒楼后院的金灯花花圃下挖出了他的遗骨,为避人耳目,委屈他暂时栖身于木箱中,带到了临安。如今他正在大石佛院,等待与你对质。”

  秋娘凝视那瓷盒片刻,伸手取来打开,见里面有两根已呈黄黑色的陈年鱼骨。

  “这是从张国医右手指骨处找到的,他临终前紧紧攥着这瓷盒,瓷盒密封甚好,所以里面的鱼骨能保存至今。”蒖蒖与她说明,再问,“这骨头是河豚鱼骨吧?宋婆婆说你离开宁国府时是春夏之交,那时,正是河豚最毒的时候。”

  秋娘依然不发一言。

  蒖蒖继续追问:“你为何突然离开宁国府?离开前夕,宋婆婆为何会听到你的哭声?这些年来,你为何不再烹制河豚?甚至提都不许他人提?宋婆婆说你处理河豚已经很熟练了,曾经给张国医做过多次。那么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你在害怕什么?”

  “不要再问了,蒖蒖。”秋娘忽然抬起头,还如往日那般温柔地看着女儿,朝她浅笑,“你想知道的一切,我现在都可以告诉你。但这是个漫长的故事,希望你有耐心认真地听。”

  蒖蒖点点头,与秋娘相对而坐,凝神静待她随后的讲述。

  “我叫菊安,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,从小流转于不同的养母之间,受尽欺凌,好在我舞跳得还不错,获先帝青睐,成为了仙韶院的菊部头……”秋娘从容说起往事,语调平静,不露悲喜,仿佛说的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遥远传说,“先帝对我很好,给我许多衣裳珠宝,但我最想要的是爱呀,而他对我总是若即若离,也不纳我为嫔御,我不确定他是否爱我,就一次次地试探,问他要洛阳的牡丹,扬州的琼花,要许多临安没有,又很难获得的物事。现在看来,这实在很幼稚,但我那时也不知如何才能探知他是否真正珍视我,只能这样幼稚地一次次提要求。他能找到的都会找来给我,但听我要琼花,就说运输劳民伤财,且运来也很难养活,何必多此一举。我就跟他怄气,那时的皇后,如今的太后趁机惩罚我,我便索性绝食,最后逼先帝亲自来看我,哄我……”

  “这事我略有耳闻。”蒖蒖道,“你与刘司膳,就是那时认识的?”

  “早就认识了,毕竟她也是先帝身边人。”秋娘答道,“不过是我绝食后先帝才让她来为我做膳食的。起初我不喜欢她,总是给她脸色看,但她性子有些像你,成天乐呵呵的,一见我就笑,像只兔子一样在我身边蹦来蹦去,问我想吃什么。我不理她,她就做出各种美食来诱惑我。后来她那傻乐的样子看多了,我倒也习惯了,她若有一日不来,还挺惦记她的。日复一日,我们之间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,我本来以为她像我一样喜欢先帝,熟识后才发现,原来她爱的人是张云峤。”

  “你那时也认识张国医吧?”蒖蒖问。

  秋娘颔首:“我跟先帝闹别扭,卧床不起,先帝便让他来诊治。别的太医对我都客客气气,甚至有几分恭敬,而这个人呢,与众不同,第一次给我诊断,就写了一首诗讽刺我为邀宠装病:‘空赐罗衣不赐恩,一薰香后一销魂。虽然舞袖何曾舞,常对春风裛泪痕。’我很恼火,要赶他出去,他也毫不示弱,直接告诫我要好好吃饭,否则他会把这首诗交给仙韶院其余歌舞伎传唱,说这是可以根治我的病的法子……仙韶院那些贱人,个个巴不得我失宠,若让她们见了这首诗还了得?我听他那样说真是气死了,但又没有反击的办法,后来在刘司膳的劝导下,饮食渐渐恢复如常。”

  遥想张云峤威胁菊夫人的样子,蒖蒖不禁有些想笑,但旋即又生一点疑惑:“你是不是由此注意到他,反而渐生爱意?”

  “并没有。”秋娘道,“那时就是很讨厌他,也不明白蓂初为何会喜欢他,见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,甚至故意尝毒,就为了有让他医治的机会,我便痛骂过她,说了不知道多少张云峤的坏话,可蓂初丝毫听不进去,后来我只好放弃了,随他们怎样吧,只要蓂初开心就好,甚至会找理由找张云峤来诊治,以便让他们见面,与张云峤的关系倒也因此逐渐缓和……先帝此前曾说我穿红衣跳梁州舞时披帛回旋,衣袂飘然,像一朵盛开的曼殊沙华,我不知道那花长什么样,见张云峤学识渊博,便向他打听。张云峤说他也没见过,但会为我寻找这种花……蓂初尝毒差点身亡,张云峤把她救回来了,他们本来就相互爱慕,这下便忍不住相互表白,私定终身,却被先帝发现了。他们在皇子,也就是如今官家的协助下私奔,躲在一个山中的小院里。而我那时因为屡次顶撞太后,被频频责罚,便自请出宫,以求清静。先帝答应了,赐了个园子给我居住,承诺会时不时去看我……我出宫后,渐渐与蓂初联络上,时不时互通讯息。后来,张云峤与皇子密谋,假装因与刘司膳私奔,要投靠齐栒以求庇护,齐栒让他害死谏官林昱以示忠诚,事成后果然接纳了他,让他为自己治病,结果张云峤趁机治死了齐栒,这便导致他和蓂初遭到齐家的追杀。而我……”

  说到这里,秋娘神思恍惚,目色黯淡,沉吟良久方才继续说了下去:“有一次我去灵隐寺进香,遇见太后,因为没向她行礼而遭到她身边宦者的责打,我朝太后冷笑,说我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会成为官家厌恶她的理由。太后便让人把我带到一间禅房中,私下问我:‘你知道他为何一直不纳你么?’我不答,她又问:‘他是不是跟你说过,他待你,如妹妹?’我很惊讶,因为先帝确实这样说过,太后就嘲讽地对我笑,在我耳边说:‘他说的是真的,他只是把你,当妹妹。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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