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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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做什么?”

  “对着那轿窗念诵一句话。”

  “什么话?”

  “咬牙攀上最高枝,转眼春去近危时。”

  第七章 乾

  至健而易,至顺而简。故其险其阻,不可阶而升,不可勉而至。

  ——张载《横渠易说》

  陆青极懒,懒得连眼皮都不愿睁。

  他足不出户已近一年,独自在那西郊小院中,备好米麦薪炭,后院种了一畦瓜菜,自家造了两大缸姜豉酱菜。他只爱睡觉,每回睡前,都先烧起一大锅水,再煮一碗青菜面,吃过后,将自己那片小宅院里外清扫一遍,用帕子将屋中桌椅抹拭干净,再把床铺铺展平整,最后将烧好的水倒进浴桶中,慢慢沐浴一番。宅院身体都清净后,这才上床,舒舒坦坦酣睡一场,一觉能睡两三日。睡着时,浑身一丝都不动,也不做梦,睡得如同一棵树。

  醒来后,再煮些白饭菜蔬,就着豉酱慢慢吃过,便静坐檐下一张竹椅上,看院中那株梨树,由枯而芽,由芽而叶,由叶而花,由花而果……看得久了,那树上每少一片叶,他都能发觉。

  他这懒来自于厌。人人都巴望能借他的眼,看清自家的前程运命。他却看了太多悲喜欢愁之心、吉凶福祸之命,就如独坐于大筵中央,万千菜肴密布四周,长年累月络绎不绝,哪里还有丝毫举箸之欲?何况人非佳肴,坦然从容和美之人何须问命?来寻他的,尽是怀揣心事之人。人心一旦被缠缚,不但面相难看,心里更是积了诸般烦闷、焦忧、愁苦、煎熬……一眼望去,污泥深潭一般。看得多了,哪能不厌?让他不时生出悔意,不该习这相学。

  九岁那年,他流落于杭州,有位相师一眼瞅见他,当即便说:“这孩儿眼里有毒。”却不知,他那眼中之毒,来自这世道人心。

  三岁不到,陆青父亲便已亡故,留了数百亩地。他娘还算强干,独自带着他,将家计料理得停停当当。亲族乡邻们也都亲善,时时过来帮扶。却不知,那些人全都盯住了那片田。他一个伯父为首,先捏造他娘偷人,继而说他并非本家血脉,闹到了县衙。没有凭据,他们便生造出来。他娘被逼得夜里偷偷投了河,他也被逐出了家门。

  那年他七岁,心里发了个狠誓,要将这些仇人一个个杀死。他去一家酒肆厨房偷到了一把尖刀,时时留意那些仇人。过了一年多,他终于撞见了一个报仇之机。他那伯父带着五岁的幼子来县里赴宴,夜里回去时,吃得大醉,倒在了麦田边。他一直悄悄跟在后头,见那伯父倒下,忙赶上去,一把推开幼弟,拔出刀子,准备戳烂这条豺狼。那堂弟顿时哭起来,叫着“哥哥”,拽住他的衣襟,大声哀求。他刀子连举了几回,都下不得手,只能恨恨离开,边走边不住抹泪,连声恨骂自己。

  哭过一场后,对这人世,他便已心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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